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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家產和孩子只能姓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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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在葉錚錚年報期的瘋狂加班中,以及周自恒賣項目的瘋狂出差中,過得飛快,轉眼四月便已過半。正業康仍在停牌,跟周自恒確定了收購意向只是第一步,具體的細節仍在緊鑼密鼓的談判中。

牛峰的新想法層出不窮,他又搞了個內部的主題投資研討會,每月一次,連男研究員都感慨著終於懂了女人們每個月的痛苦。這一天,又到了這個月來“大姨父”的日子。研究員們自晨會起便進入了戰備狀態,午餐後集體跑到江邊“散步”,開了個小會,偷偷演練了一下各自的說辭,連可能會被問到的問題,都對了好幾遍話。這次的主題是“一帶一路”,再想到上次的主題是“國企改革”,眾研究員一邊回味著麻辣香鍋的餘香,一邊感慨著二級狗真是標準的“地命海心”啊“地命海心”。

牛峰對發言的要求不比報告要求低,又要簡明扼要,又要言之有物,又要詳細全面,又要虛實結合。在這樣的要求下,上次開會,每個人都挨了一頓好批。沒辦法,新領導來了,你卻還在過去的“風格”、“模式”中,不罵你罵誰?故而,這次大家都不敢懈怠,盡心揣度,極力迎合。

這次的開題由葉錚錚來,她是除研究助理外唯一的女研究員,男研究員們一致認為這時候應該“女士優先”。這種事,先發言的是投石問路、試深淺,越是後發言越可因勢利導、相機抉擇,自然能往後排就往後排。而且,大家也都看出來了,牛峰目前明顯比較喜歡葉錚錚——能幹活,又識時務,讓她先發言應該比讓別人先發言來得安全。大家都看出來的事,葉錚錚自然不會不清楚,暗嘆大家不了解牛峰,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,還不是幹不好活就一腳踹掉。反正這坑不大不小,還受得了,跳吧,伸頭一刀,縮頭也是一刀,早講早超生。

葉錚錚開題很簡單,三頁PPT。第一頁,兩張圖,一張戰國版中華地圖,一張現代版亞洲地圖,並列放在一起,一個在標題框寫上“遠交近攻”,一個寫上“一帶一路”,現代地圖上畫了多條交通線,南海畫個圈、東北亞畫個圈、俄羅斯東歐畫個圈、中西亞畫個圈、馬六甲再畫個圈。第二頁,兩張表,一張列了國內的過剩產能產業及數據,一張列了高端制造業及數據。第三頁,一段話,大字加粗,擺在中央——“沒有永遠的敵人,也沒有永遠的朋友,只有永遠的利益。”。五分鐘,講完收工,剩下的交給其他研究員展開講。

牛峰的提問是——這話是丘吉爾說的麽?葉錚錚答——太耳熟能詳了,反而忘了出處。牛峰點點頭,給大家講起了二戰時英法同蘇聯合作的故事。葉錚錚知道自己這是過關了,趕快讓開座位,讓下一個研究員上。

她回到自己座位上,看到微信發來前臺的留言,說鑫和證券的程總又來了,前臺照她吩咐的那樣說“葉總出差了”,程總便又改找了游總。葉錚錚給前臺發了個紅包,名為“眼線筆”——前臺最近在做微商,代購韓國美妝護膚品,葉錚錚在她那裏也買了不少小東西。

這已經是程聿的第三次登門了,葉錚錚實在搞不明白,他到底哪來的那麽強的自信和那麽深的執念。周自恒評價說“以己度人、利令智昏”,她倒覺得程聿不是智昏是瘋癲,他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。

開完會已近7點,牛峰離家背井,孤身一人在滬,完全沒有“家庭負累”。葉錚錚走出會議室邊問代婷邊叫了個雙人外賣——她樓上裝修,那味道順著陽臺都能傳進來,周末又吵,她最近暫居周自恒處,周自恒出差了,她一個人回去也沒什麽意思。趁著等外賣的工夫,她上網買了點紙尿褲,文靜的預產期在下個月,葉錚錚不擅長準備禮物,但同事生娃的經驗告訴她,送紙尿褲最不會出錯,而且也比較適合她與文靜的關系。單子直接下到文靜家庭住址上,下完了單,想起“跨境電商”這個投資主題,幹脆又逛起了網站,看起了母嬰用品。正看著呢,就聽代婷輕聲驚呼:“錚錚姐,你也有啦?!”

葉錚錚看得正入神,被她嚇了一跳,下意識得瞪了她一眼,又張望了一下四周,看到已經不剩幾個同事了,這才低聲喝斥道:“別亂說!”

代婷馬上捂住嘴,一副自知失言又懂事的樣子:“我知道、我知道,現在還不能說。”

葉錚錚一巴掌拍過去,大聲教訓道:“你每天都在想什麽啊!能把看小說那點舉一反三的心用到看研報、看公告上麽?我在給朋友買好不好!不過……你怎麽說‘也’?咱這兒不剩幾個還在生育年齡上的女的了,沒聽說誰有了啊。”

代婷這次是真的自知失言了,四下張望了一圈,才羞羞怯怯、扭扭捏捏地帶了些“亡羊補牢”的討好,跟葉錚錚說:“那個……其實……是我有了。你千萬別說啊,我媽說,現在不能說。”

葉錚錚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太玄幻了,89年的小姑娘這就當媽了?震驚過後,趕緊讓代婷從旁邊工位扯來把椅子坐她旁邊,用氣聲問道:“多久了?”

代婷臉紅紅的:“推算著,也就三、四周吧。自己在家測了一下,周六又去醫院驗了個血,B超還不行。”

葉錚錚又問:“那你們兩家怎麽說?什麽時候領證?”

代婷有些尷尬:“挺高興的。證,那個,其實在元旦就領了。我媽說先不要跟同事嚷嚷,剛工作,這樣太惹眼了。錚錚姐,我不是不信你,唉,剛轉正沒多久就結婚,大家想法肯定很多,我也不太好意思的。而且,你知道的,我爸媽生我生得晚,我媽早退休了,我爸也內退了,能低調點還是低調點吧。”

葉錚錚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,但也不是十分介意,人都是為自己打算的,何況代婷平時工作也很積極。她想了想,覺得有些多此一舉,但還是沒忍住,試探問道:“你這是意外,還是?”

“就是想著隨緣吧。”

“你不是還想再等幾年麽?怎麽這麽快就?”

“唉,形勢比人強啊。這一個月過得太暗無天日了!我爸給分析了一下,估計這還只是個開始,後面熱鬧著呢。大家都知道我是誰的關系進來的,幹好了我也就這樣了。我又不像張新高那麽好跳。想一想,我媽說的也對,反正早晚都得要小孩,不如趁這時候避避鋒芒、躲躲事,把娃生了,後面不管他們鬥成啥樣,我都多一點主動權。再不濟,勞動合同擺那呢,有幾年研究經驗,又養了個孩子,在這份工作上起碼也有點收獲不是?”

代婷入司是走了邊衛東的路子,這一點在公司也算是半公開的秘密,所以葉錚錚帶代婷的盡心,在投研內部也是“毀譽參半”,有說她有心機的,也有說她傻的。葉錚錚也不是全不在意,但平日裏打著機鋒跟人互懟的事情她本就不少做,也不在乎多這一樁。而且,她自己心裏清楚,她帶代婷並不如她過往帶過的助理盡心,經歷的事情多了,怎麽可能還保留著那麽純粹的赤子之心呢?

代婷的這一出“突變”並沒有讓葉錚錚有太多感情上的糾結,她轉而就想到了工作。代婷這時候跟她說這些話,暗示其實也很明顯了,年報期還有一個月呢,“準媽媽”現在做不了太多加班熬夜寫點評的事。葉錚錚在內心裏暗暗嘆了口氣,感慨自己還是待代婷太好了,至少是讓這小姑娘以為“太好了”,她這才想到,周自恒那天的提點原來還有這層暗示在。

葉錚錚想了想如果是周自恒在,會怎麽說,掂量了一下措辭,神情自然地問道:“那你打算怎麽辦呢?瞞著麽?”

代婷吶吶道:“我媽說頭幾個月挺危險的,但是現在說開了又太打新領導臉,怕他有想法,我還要在他手底下討飯吃呢。畢竟,現在連邊總都沒什麽動作,牛總都在準備基金經理考試了。”

葉錚錚又一派擔憂道:“眼看著天熱了,這可瞞不了多久啊。”

代婷自我安慰般說道:“我媽說,三、四個月才會顯,平時該怎麽樣就怎麽樣,等人發現了再請個假去檢查確認就行,反正我年紀小,不懂也正常,到時候看情況少說幾周。而且我媽本來就經常給我送飯,我中午跟媽媽找地方吃,大家也不會有什麽疑心的。”說完,眨巴著眼睛,期待地看著葉錚錚。

葉錚錚算了算時間,心下了然,雖有些許失望,但仍是作認同狀點點頭:“你媽想得倒是周全。那你現在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吧,一切照常。反正這段時間還在大靜默期裏,也沒什麽差可出了。這個月底大家就把這批報告搞完了,到時候……估計牛總也不會再讓助理們出差了,他本來就嫌助理們基本功不紮實、出差調研效果不好。”她本想說的是——“到時候要是有出差安排,我給你打打掩護”,但看到代婷期待的眼神,再想到牛峰,話到嘴邊打了個轉,改了口。她知道代婷此番設計,想要的是什麽,她不會心狠到去挖坑,但也不會跳坑。

代婷先是一楞,隨即點點頭,看著葉錚錚又躊躇了一下,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麽,就見常陽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,馬上打住了。

常陽心情不錯,熱情招呼道:“游總組了個小局,你們去不去?”話雖這樣說,看著的卻只有葉錚錚一人。

葉錚錚轉向屏幕,客氣道:“謝謝啊,今天不行,有急活兒。”

常陽掃了一眼葉錚錚的電腦屏幕,楞了楞,又看了看一臉淡定切換界面的葉錚錚和窘迫心虛的代婷,再想想自家身懷六甲的妻子,目光中便多了幾分了悟和譏誚,口上卻仍是賠笑道:“喲,怎麽了?這麽不給面子啊。再怎麽說也是同事嘛,還要共事嘛,就大家隨便喝點小酒、聊聊天,你界限劃這麽清又何必呢?”

葉錚錚也懶得跟他虛與委蛇,擡頭看向他,笑容含蓄,說話卻很直接:“這時候,界限不清還是各自後撤幾步比較好。畢竟,有共事才叫同事。”

常陽聳聳肩,也不再多說什麽,道了聲再見,就轉身離去了。

葉錚錚看看代婷,笑容不變道:“我沒經驗,不知道你現在吃喝上有什麽忌諱的,你想吃就留下跟我一起吃外賣,不想吃就自己找點東西吃,或者回家吃。反正辦公室空氣不好,你要是不舒服的話,回家幹活也行,牛總是個看結果的人,不會在意你是在這加班還是回家加班這樣的形式的。”說完,見代婷表情有點苦,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忍,便接著說道:“牛總並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,他自己又有兩個娃,等你跟他說了,估計他也不會太難為你、給你太多活的。”

代婷唉了口氣,悵然道:“希望吧。”說完,又思忖了一下,順著葉錚錚的意思表示在辦公室裏是有點泛惡心,便無精打采地告辭回家了。

葉錚錚嘆了口氣,回了幾條周自恒的微信,便繼續等起了外賣。唉,這高峰期的外賣來得可真是慢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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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聿聽著常陽狀似漫不經心又帶著明顯暧昧和提示意味的“閑扯”,面上淡定,內心裏卻是一片驚濤駭浪。很好!葉錚錚你真是好樣的!難怪拒絕了他的提議,原來早就自個兒把事情給辦好了!難怪啊,那天看到她,萎靡浮腫,沈默寡言,還時不時變換坐姿,遮掩著那股不舒服勁兒。他本以為,她是在咀嚼他的提議,或是猶豫掙紮,或是計算利弊,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原因,虧他還是個過來人。呵,看來,她當時的反應倒是心虛了,也許還有嘲笑。難怪這段時間對他避而不見,還用“出差”這麽明顯拙劣的借口搪塞,他初時只當是在打他臉,如今卻明白了,她這不是心虛是什麽啊!葉錚錚,你怎麽這麽自不量力呢?你不是不願意合作麽,你不是想孤軍奮戰麽,那就讓你看看,戰爭有多殘酷,讓你明白,獨食有多難吃!

他看向游慶紅和常陽,舉起了酒杯,面上掛了幾分糾結的喜悅,帶著些無奈,目光閃爍地開口道:“咱們還是喝喝酒、聊聊業務吧。”

游慶紅和常陽相視一笑,舉起了酒杯。呵呵,聊業務、聊業務,難怪程總您最近常來我司“順路拜訪”、“聊業務”,看樣子這是玩起了“挾天子以令諸侯”了。葉錚錚,你可真能裝啊!果然還是小看了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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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錚錚最近“訪客”很多,而且個個出人意料。

先是周自恒的父親直接殺到了公司,做了個自我介紹後,便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——讓她開價,放棄孩子的撫養權。葉錚錚被說得一頭霧水,解釋了半天,老人家不但不信,反倒險些被氣得心臟病發作。她第一時間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周自恒,周自恒在電話那端明顯也生氣了,但還是安慰她不要多想、他會處理,並表示現在正是談判的關鍵期,事情一了結他就回上海來跟她當面說清楚家裏的情況。

這家的情況是挺覆雜的,爹連兒子有病沒病都不清楚,上來就跟兒子女朋友算家產——葉錚錚這樣想著,沒幾天又迎來了第二個訪客——周自恒的姑姑。周姑姑更直接,說葉錚錚這樣的小姑娘她見多了,打什麽主意她清楚得很,但周自恒名下的家產和孩子只能姓周,不能交到外姓人手中。讓葉錚錚直接以一句——“你嫁了人也是外姓人了,你的孩子都不姓周,姓周的孩子輪不到你開口”,給懟了回去。葉錚錚回到家,在電話裏跟周自恒自然又是一番控訴。周自恒同仇敵愾,毫不留情問道:“你沒把用過的姨媽巾糊她臉上麽?”葉錚錚驚了,有這麽對長輩的麽?!

這兩人畢竟是接踵而至,直接找上了公司,雖然談的什麽沒人知道,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,一夜之間,關於葉錚錚的傳言甚囂塵上。大家探究的眼神,葉錚錚自然不會視而不見,聯系這段時間的事情,她也不是猜不到這背後是誰在做小動作。對程聿,她是憤怒的,對周自恒的家人,也是極度的失望。她自己家裏叔伯姑嬸、妯娌連襟也算是和睦相處、相互幫襯,各家內裏雖說不上是標準的父慈子孝,但也和諧健康。她這幾天本就火大,火氣上頭,便覺得,等周自恒回來後,兩人真的要“好好談談”了。周自恒再好,攤上這樣的家人,如果他不給出個明確的態度、妥善的處理,她恐怕她家人那關是難過了。不過她畢竟是個拎得清輕重的人,事情剛傳開,就第一時間跑去找牛峰,說明情況。

她是這樣說的——“我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人,剛接觸了一小段時間,他家人招呼都不打,就直接到公司來找我,談什麽孩子和家產的事,說是有人說我有他家兒子的孩子了。簡直是無稽之談!這種事我從沒遇到過,太意外了,男朋友在出差,我想等他回來後再當面談分手的事。但現在畢竟因為我的事,引得流言四起,影響到了公司的日常工作,我非常抱歉。”

牛峰畢竟也是證券金融圈混了這麽多年的人,什麽沒見過啊,再想想職場上的小齷齪,馬上有了認定。不過,他先說——富二代啊,正常啊。

葉錚錚燦笑:“做水泥的,就一個小廠,連豪門的邊兒都沒沾上,這就開始演爭產的戲了。”

哦,落後產能啊,牛峰聽到這,便一臉平靜地問她是怎麽想的,她就把“門不當、戶不對、家人關難過”的實際想法告訴了他。牛峰聽後點點頭,也沒表態,只告誡她要協調好公司、工作和個人生活間的關系,不能因為私事影響到了公司和工作。說完,又給了她一提茶葉,讓她給研究員們分一分,自己也喝著敗敗火,便讓她出去了。葉錚錚自然是連連應下、感激涕零。之後幾天,不知道是牛峰的處理,還是周自恒的協調,她再沒在公司見過周家人。

然而,事情並未就此結束。周末的時候,葉錚錚正盯著鐘點工給周自恒家打掃衛生,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——周自恒的叔叔。還好她未雨綢繆,在周自恒姑姑上門後,就去醫院開了檢驗報告——5月就要報升職加薪的名單了,不然牛峰和人力怎麽會信她?此時正好把報告拿了出來。沒想到周家叔叔看了報告之後反問她,以後想怎樣。她生硬回答說,那是他們的事情。周家叔叔便一派善意地勸她說,現在沒有不等於以後沒有,周自恒這種身體情況,他建議她還是不要再做他想了,不如早尋其他去處,他家那兩個廠子本就來得名不正言不順,她要真想母憑子貴,他這個叔叔也不介意鬧個漁死網破,總不能讓家產落到外姓人手裏。說完,便給她講起了周自恒隱秘的身世。

周自恒叔叔的話竟比程聿的話更加荒誕離奇,讓葉錚錚產生了一種這半年的生活其實只是一場夢的錯覺。自他走後,她便陷入了沈思,許久許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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